少一分打一下，孩子泣訴：「我一直想上樓頂...」；楊陽老師：打若有用，我們這代人應該人人都是台大醫科吧？
未來Family周刊199期2024.10.23
遭受壓迫的孩子，若能在巨量壓力下，真的成為璀璨鑽石，他也會逃離自己的家，不再回來。 或是跟爸媽之間，永遠難以和解。
昨晚臉書頁面上出現一個貼文，有家長匿名在網路上問大家：
國小逼小朋友成績，低於多少分，少一分打一下，超過多少分會給零用錢。
這位家長問，孩子上國七，是不是要用同樣的方式帶。
(圖/轉自臉書社群)
我不是沒遇過這樣被養大的學生，前陣子我曾分享過他的故事。
我這位學生念某縣市第一志願，的數理資優班，從小就是面對拳腳相向的逼迫式教養。
他確實是個調皮的孩子，但哪個孩子不調皮呢? 我們的經驗也證實，許多極度聰明的孩子，可能出現調皮的表徵。
從小他的荒誕行徑，聽他口述，沒有少過。但是都是屬於孩子天真小搗蛋類型，但總是被痛打。
「考試考不好，就會被藤條抽。」這是他的日常。
國中時，他覺得自己皮，自己考不好，被打還好。
「被打習慣，其實不覺得怎麼樣。」他在與我一起討論過往生命經驗時，覺得這很正常。覺得是自己有問題，所以被爸爸鐵拳痛毆，是真的鐵拳。
他按照爸媽的期待，考上了該考上的學校。
不想回家的孩子
上了高中，我首次察覺異樣是，他下課常問問題，但慢慢地讓我發現他其實是在拖延回家的時間。
「你是不是不想回家?」我有回問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下意識的不想回家。
上了高中後的他，再也無法拿出國中這種驚人的考試分數了。題目更難、同學更厲害、作業更多、睡眠更少、爸爸的鐵拳照舊。
「我試著反抗過，但被打得更慘。」我問他要不要打113，他轉移話題說他反抗會更慘。
這樣的孩子通常不敢求救，他說：「老師，沒關係，我還能撐。」他想要考外縣市的大學，搬離開家，打工養活自己。
「我撐到十八歲就好了。」
後來，他的狀況到高一下，急轉直下。身心狀況以驚人速度下墜，此時他的爸媽發現孩子出了狀況，爸爸收起了鐵拳，媽媽仍舊盯成績盯得緊。
「我媽說，我平常看太多閒書，才越來越不正常，把我平日愛看的書都丟了。」
「他們怪我手機上癮，成績才越來越爛。」偶爾透過手機跟同學談心，找我訴苦的他，連手機也被收走。
到了高二，他離開我的教室，偶爾逮到機會來訊跟我說他的近況。
苦苦哀求媽媽幾個月，他終於去看了身心科。
「我媽罵我不好好念書，搞到自己神經不正常，搞到憂鬱症。」好不容易開始治療後，他講述著自己的劇本。
聽著熟悉的劇本，但當天我狀況也不是太好，煩人的補習工作，讓我一時失了分寸，我跟他說：
「你爸媽才是應該去看心理諮商的人。」
但這句話是我真心話。
後來在學測前，他來訊說自己停藥，暫停治療，因為吃了藥以後無法念書。爸媽決定讓他先拚考試，不要吃藥。
他問我：
「一直想上樓頂，我好害怕。」
在我鼓勵下，他開始到學校的心輔室求助。
後來，這孩子落榜了。
他沒能在十八歲搬離開家，而他的爸媽開始對他的妹妹做一樣的事情。
他在想著是不是留下來設法保護妹妹。
「我已經壞掉了，我不能讓妹妹跟我一樣。」在我勸他繼續被中斷的治療時，他只想著要保護妹妹。
他已經聽不進去我勸他照顧自己的聲音了。
他自覺自己賠進去了，沒救了。
妹妹不可以，妹妹要過好一點的人生。
毒親
我們人在使用「壓力」教養小孩時，常常不慎越陷越深，甚至不慎把自己的童年經歷，拿來投射到自己小孩身上。
見壓力奏效，可能因此失去學習其他教養知識或技能的機會，最終，在自己孩子身上進行了慘烈的教養，而失去覺察。
有時甚至不慎讓自己人性的「惡」散發出來，演變成我最近讀的某一本書中「對孩子有害的父母」。
最可怕之處在於，我們可能刻意忽略自己的覺察，讓心中惡魔的聲音，戰勝天使，自我催眠孩子有問題，需要教訓。
接著，在一次次以分數為證明的考試中，自證「打、壓迫，有效」。
如果長期看學生的成長歷程，你會發現高中生的學習困局，往往肇因延伸至童年。
遭受壓迫的孩子，若能在巨量壓力下，真的成為璀璨鑽石，他也會逃離自己的家，不再回來。
或是跟爸媽之間，永遠難以和解。
而抵不住壓迫的，鬼故事很多，大家看了不少，說不定自己還是主角。
到成年，還在分分秒秒覺得自己不足、自己不夠好。
而且這種自慚形穢，可能跟著孩子一輩子。
打若有用，我們這代人應該人人都是台大醫科吧？
(為保護當事人，本文內容經調整)
Photo：shutterstock
數位編輯：黃晨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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